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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律意志说
关于“法律是什么”这一问题，我们可以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——法律是统治者的利益和意志。
这种观点并非近代以来才有，其滥觞甚至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学者色拉叙马霍斯。在柏拉图的《理想国》中，诡辩家色拉叙马霍斯提出“法律是强者的利益“。当然，《理想国》中的色拉叙马霍斯探讨的是”正义“这一话题，他认为”强者即正义“，不过即便如此，这一理论任然和”法律是什么“这一议题息息相关，因为他提出了一个影响深远的理论——法律意志说。
何谓法律意志说？
法律意志说，便是指，法律是统治阶级的利益和意志。法律意志说分为两层内容。
第一层是对“法律从何而来“问题的阐释。该观点认为，法律之所以是统治阶级的利益和意志，是因为只有统治阶级才有权制定法律，而统治阶级有权制定法律是因为统治阶级掌握了国家权力。那统治阶级是如何掌握国家权力的？对此，法律意志说的解释是——暴力。
第二层是基于“法律是统治阶级利益和意志“这一论断，因为法律体现了统治阶级的意志，而统治阶级往往会选择符合自己阶级的法律，因此，色拉叙马库斯进一步说到，民主政府制定民主法律，独裁政府制定独裁法律。
<hr/>不过，产生于人类朦胧时期的法律意志说并不完善。
很明显，法律并非完全是强制性的义务规范，还有关于公民权利方面的规范；法律也并非全是对于统治阶级有利的规范，也包括对社会整体，甚至是被统治阶级有利的规范。
英国1689年《权利法案》第5条规定：向国王请愿是臣民的权利，一切对臣民的请愿判罪或指控都是非法的。古罗马《十二表法》第9表第6条规定：没有经过审判，不得处死任何人；欧洲中世纪《萨利克法典》第2节第4条规定：凡是盗窃一只满1岁的猪而被破获者，罚款102银币，折合3金币，而且要加所窃之猪的价值赔偿和损失赔偿。 从古往今来的法律中找出和“法律是统治阶级意志和利益“这一理念相违背的条款，可以说是易如反掌。因此，和色拉叙马库斯同时代的亚里士多德说，” 法律体现了所有人的共同利益，而不只是统治者的利益。“
对此，法律意志说可以有两种回应。
在这之前，我们对于”法律规范对谁有利“这一问题，可以把它做一个简单的切分，分成”只对统治阶级有利“”对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都有利“和”只对被统治阶级有利“三个部分。
从上图可以看到，“法律意志说“所面临的问题主要是两个。第一个问题，既然认为法律是统治阶级的意志和利益的体现，那右半部分的“只对被统治阶级有利”的法律和中间部分对双方（或者说这个社会）都有利的法律中那一部分对被统治阶级有利的因素为什么会存在？第二个问题，即使是像《汉谟拉比法典》这类典型的奴隶制法律，其中明文规定特权的法律也只是少数，“只对统治阶级有利”，也就是左半部分的法律毕竟只是少数，世界上的法律，几乎都是在对中间部分的内容，或者说对社会的公共利益进行规范，在这种情况下，“统治阶级的意志”是如何体现的呢？
第一种回应，统治阶级为了自身长远利益的需要，对被统治阶级作了一定的“妥协“。而这种”妥协“，在法律上就体现为”适当保护被统治阶级的权利“，但不管怎样，维护的终究是统治阶级的利益。
英国1689年《权利法案》第5条规定：向国王请愿是臣民的权利，一切对臣民的请愿判罪或指控都是非法的。 对于上面的英国《权利法案》，法律意志说认为，这是典型的适当“妥协”，来安抚被统治者，其根本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，然而，有些法律与政治斗争是无关的，只涉及经济纠纷或非政治性的普通案件，如
《汉谟拉比法典》中的第78条：如果租户将全年租金交给了房主，而房主于租期未满之时要求租户搬出，则房主要退回所有的租金。将这种法律解释成“统治阶级的意志”，很难说不是牵强附会。 因此，即使法律意志说坚持法律的政治统治职能，也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承认法律有其特有的、非政治性的社会职能。
第二种回应，接着上面的探讨。法律意志说继续认为，即使承认有些法律规范不仅仅是为了统治阶级的利益，也依然可以认为一个社会中的法律在整体上是体现统治者意志的。
这种“回应”乍看之下有理，但其实站不住脚。因为这涉及到对“整体上”“大体上”“主要方面””基本方面“这类词语的定义，无外乎是一个文字游戏。
从不同的角度看，“整体上”“大体上”这类词语的定义和含义是不同的。从法律之间的相互关系和效力等级来看，我们可以说，法律整体上/主要方面/基本方面体现了宪法的意志；从部门法看来，我们又可以说，法律整体上/主要方面/基本方面是和民法、刑法、诉讼法有关的。
法律意志论者在论证“一个社会中的法律在整体上是体现统治者意志的”这一命题时，主要从最高立法机关制定法律这一角度入手，因为最高立法机关体现统治阶级意志是毫无疑问的。但如果从具体的法律规范入手，正如前文所说的，我们很容易地发现，像刑事条文那样的镇压被统治者的法律在法律制度中毕竟是少数的，并且即使是刑法，也有相当一大部分是有关自然犯罪和与政治、身份、地位无关的普通犯罪。因此当关注着法律条文的具体内容的时候，说体现社会大多数人意志的法律是主要的基本的，同样显得无可辩驳。这就引出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逻辑缺陷，那就是——如果法律意志论的人运用这种方法去论证其观点，他们也在论证和自己相反的观点。
出处：刘星《西方法律思想导论:传说与学说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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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3-4-16 10:13:25